今次受訪者葉維昌(Jason)是香港智庫 MWYO 青年辦公室前營運總監,也曾任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區域主管,負責中國、馬來西亞及新加坡的事務、實施相關的人道求援工作。現在的他遠赴馬來西亞創辦共享服務 The Service Hubs,在東盟地區支援的香港中小企業及社企機構。

尹思哲:今天我們想談幾方面的問題。知道你們在馬來西亞,組了一個團隊,主要是做外包(outsourcing)。我估你們都有不少客戶是香港的企業,尤其是中小企。你覺得香港中小企,尤其是這兩年疫情之後他們現在主要面對的是哪些挑戰呢?

Jason:我們創辦 The Service Hubs 這個想法,源起是來自我們背後的一位投資者,他在香港和內地都有經營一些共享辦公空間(Co-working space)。他們發現香港除了租金一直都很高之外,中小企還請人的成本也非常高。

很多中小企一開始就只有四五個員工,他們需要在行政、秘書、人力資源和業務發展之間做選擇。問題是,現在的香港勞動力或者新一代員工的特性是,很多人做了一兩個月甚至三個月就會離職。這樣一來,老闆們不僅要不斷投入時間進行培訓,還要承受人才流失的風險。

此外,香港這兩年的經濟不太好,無論是本地消費市場還是對外出口,都相對疲弱。再加上中美關係的不確定性,讓傳統客戶的訂單減少了三到四成。企業不想關門大吉,就要想辦法削減成本。

尹思哲:所以到東盟地區發展的主要目的,就是削減成本?

Jason:除了削減成本,我們發現一些客戶也開始嘗試打開東南亞市場。長久以來,香港主要依賴內地、日韓、歐美市場,很少考慮東南亞。但現在東南亞的消費能力越來越高,特別是馬來西亞和新加坡。因此,一些客戶利用我們在東南亞的團隊去推動銷售,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嘗試。

雖然香港政府一直鼓勵中小企開拓市場,但許多企業已經喪失了這種能力,因為過去二三十年大家習慣了在香港的舒適圈內發展。突然之間要走出去,卻發現東南亞已經沒有什麼人脈了。因此,我們提供的外包服務,也希望可以成為他們的跳板,幫助他們探索新的市場。

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不叫自己做”外包”(outsourcing),而是稱為”共享服務”(shared service)。希望通過這種方式,為香港的企業尋找更多的機遇,並將這些機遇帶回香港。

尹思哲:根據你們客戶的案例,分佈比例是怎樣?例如是否有特定的行業為主?

Jason:我們現在幫客戶做銷售到東南亞的,多數是文創企業,例如做 IP、紙品設計、T-shirt 等,這類產品帶有香港特色。東南亞,特別是泰國、馬來西亞和新加坡,依然對香港文化有興趣,例如香港舊街景、香港風格的設計產品,這些都勾起了他們對我們成長年代的回憶。他們覺得那是屬於香港的某個時代。

還有一點很有趣,就是我們的客戶不僅僅限於中小企。此刻我們有約四成的客戶來自香港的社企和社福機構(NGO)。香港經濟環境艱難,社企的預算被削減,社工亦不得不兼職做會計和網站設計,但不是每個社工都有這樣的技能。我們的服務被這些機構視為更便宜的選擇。這樣一來,我們馬來西亞的年輕員工也學會了如何與香港的 NGO 溝通,這是一種全新的工作模式。

尹思哲:其實他們應該如何考慮,哪些環節可以進行外包呢?是否只有非核心的部分可以外包,還是戰略性的、核心的部分也可以?

Jason:香港很多企業還不太接受遠程辦公或外包。我與很多中小企交流,他們覺得,如果員工不在身邊,很難知道如何監督他們的工作。他們擔心如何確定員工是否在正常上下班。作為一個國際城市,這種心態真的讓我感到驚訝!

以我自己在東南亞的團隊為例,我每週給他們兩到三天在家辦公的時間,因為現代工作已經不需要員工時時刻刻出現在辦公室。其實,這是香港很多中小企雇主或管理者的思維限制,根本員工是想遠程工作的。

尹思哲:那中小企在考慮外包時還有什麼疑慮?

Jason:中小企通常對外包的疑慮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。首先是員工方面,他們會想:「我怎樣訓練這些外包員工?」其次是老闆的觀念,他們更在意:「我怎麼監管這個人?他們是否每天都有工作八小時?」許多客戶甚至會問我,遠程工作如何打卡,如何確保員工開工。我通常建議他們不要過度追求固定的工時,而是看整個月的總體表現。

相比之下,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客戶則更加靈活。他們更注重完成任務,而不會糾結於工時。甚至有些客戶選擇我們的服務,就是因為我們有 AI 技術來提升效率,而不是像工廠女工一樣按時工作。他們更希望用更高效的方法來完成任務,讓員工有更多時間承擔其他工作。

尹思哲:你剛才提到你們有 AI 元素的解決方案,能再詳細說說嗎?

Jason:除了傳統的安排會議、訂機票等行政工作,我們的團隊還可以用 AI 技術來提升效率。比如幫忙處理數據庫,翻譯文件,或者進行重複性的網頁操作等。這些工作會交給我們團隊中專門研究應用軟件和 AI 的成員,他們非常年輕,平均年齡只有 27、8 歲。

我們會根據客戶的需求,使用各種互聯網工具和應用程式,在不違反隱私的情況下自動化處理。例如,針對客戶每天大量的賬目處理和對賬需求,我們可以用 AI 和自動化工具來實現,大大提高效率。以前需要兩到三個人才能完成的工作,有時只需要一個人就能搞定。

尹思哲:你剛才提到你的團隊很年輕,能否分享一下在馬來西亞帶領這些年輕團隊的經驗?與他們溝通是否困難?

Jason:說實話,我發現帶領馬來西亞的年輕人比香港的年輕人容易。可能是香港的工作環境較為沉悶,導致年輕人難以在工作中找到滿足感。相反,馬來西亞的經濟正在上升,年輕人對未來充滿希望,因此他們更有動力去工作。

我有些客戶也反映,馬東西亞這些年輕人不僅能按照要求工作,還會主動提供更有效的方法。相比之下,香港的年輕人似乎已習慣不再提出建議。

尹思哲:那你們團隊以什麼語言溝通?用廣東話嗎?

Jason:我們辦公室主要用廣東話,尤其是跟華人同事。不過,因為匯率問題,近年不少馬來西亞年輕人選擇去新加坡工作,因此我們也招聘了馬來裔和印度裔的同事,基本上以英語溝通。這也是我們在香港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,因為我們能夠提供廣東話、普通話和英語服務,讓客戶在溝通上更容易。

尹思哲:薪酬方面跟香港比又相差多少呢?

Jason:不如我用我們提供的一個服務合約說明,我們裡頭一個全職秘書,或者我們叫 admin,最高只收取客戶港幣 $8900,而且價內已包含 MPF、跟所有公司要為員工繳納的稅款。

當然客戶若需要一個會計,我們也會會計服務的,可能要一個 CPA 支援的時候,價錢最多就是 double up,這種價碼在香港絕對沒有可能。我會說我們提供的是香港三分之一或者最多一半的價錢,而且我們工作時間基本上是跟香港假期。

尹思哲:最後想和你聊聊,其實你都在香港以外的地方工作很多年,現在就是在馬來西亞。你有觀察到,會不會近年多了香港企業或者個人去到馬來西亞發展?

Jason:這些我會叫 digital nomad,或者旅居的人在東南亞很多,我想不止馬來西亞,還包括泰國。我想只要你做的工種是沒有一個地方性的限制,其實很多人選擇出來東南亞的原因,是整個經營成本,或者生活成本低很多。加上你會發現其實這裏的資源、可能性,令經營變得更輕鬆。

我覺得對做生意的人來說,他們會去計算,就是如果我失敗,成本高還是低?在香港做生意失敗的成本真的很高!其實多一些香港的企業走出來做,其實不是一件壞事。

其實中小企走出去,然後將一些東西帶回香港,不是更好嗎?大家不需要覺得有人走是一件這麼壞的事,反而外面的網絡越來越大的時候,反而可以帶動一些東西回到香港。

尹思哲:在馬來西亞發展創業有什麼注意呢?有什麼會容易犯的錯誤?

Jason:第一樣東西就是,這裏不是每種行業都可以作為一個外國人開一間公司。有某些行業需要有一個,你跟一個 partner,一個本地 partner 才可以。有些行業就可以完全是一個外國人,這裏要檢查清楚。

Jason:第二個挑戰,同時是一個機會。始終馬來西亞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。我們講三大民族,就是馬來人、華人和印度人。這個跟我們香港本身全部都是香港華人,是很不一樣。

你可以說,你管理一間公司,或者你處理一間客戶的時候,你可能會碰到很多問題,就是有時文化上得罪人,或者不知道那個族群他們的品味是什麼。

其實這裏正是一個大熔爐,就是中華文化、印度文化和印尼文化的大熔爐。但同時既然有三個族群,正正就是一個機會,如果你打得通的時候,你的市場大很多。馬來人的市場,其實某程度上就是印尼的市場,因為他們講的是同一種語言,印度裔的市場,其實到最後是去印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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